那部传说中的电影，终于揭开面纱。

《梅艳芳》。

官宣于2021年11月香港上映。

演员阵容全员释出。

新人演员王丹妮独挑大梁，演绎梅艳芳的一生。

古天乐将饰演梅艳芳挚友刘培基。

杨千嬅则客串参与发掘梅艳芳的华星唱片公司唱片部经理Florence。

最终效果如何，Sir不好打包票。

也知道无论怎么扮演，都不可能得似梅艳芳的绝代风华。

但是Sir仍然忍不住好奇，想要从银幕找到一点梅艳芳的影子。

2003年12月30日，梅艳芳在香港病逝。

次年7月18日，她的铜像被树立在星光大道上，上有刘德华的题字：

香港的女儿。

香港从来不缺传奇女星，为什么唯独梅艳芳获得这个称号？

大概因为。

她浸透了繁华和寂寞的一生。

是狮子山下，最引人感怀的那朵烟花。

01

梅艳芳的童年，始于香港荔园游乐场。

但她不是玩耍的孩童，而是站在台上卖唱的。

父亲出海后失踪，再也没有回来；母亲怀着梅艳芳，带着三个孩子，从广州西关来到香港。

才四岁半，就得和姐姐四处走唱，贴补家用。

她们白天上学，晚上辗转几个场子唱歌。

没演出的时候，就提着水壶穿梭在喝酒抽烟的客人中，边挨个斟茶边问：“先生、小姐，要点歌吗？”

那个年代，唱歌登台被视作不入流的事业。

学校里，同学没人看得起她，大家把她看作“怪物”一般，甚至会追着她喊“歌女”，羞辱她。

晚上穿着唱歌服四处走场，其他乘客投来鄙夷的目光，把她当做“卖淫女”一般上下打量。

很多人称赞梅艳芳嗓音沧桑，有故事感。

但那其实是从小过度用嗓，声带受损，落下的后果。

许多年后，梅艳芳说过一段话：“如果有机会，我想重新再过一遍人生，不过这个人生要从十几岁开始，十几岁前的人生就不要了，太苦了。”

越苦越要振作，越不能让人看不起。

我小时候的经历，形成我十分自卑。不过，一句话讲得好，就是自卑感变成自大狂。我因为自卑，更加不可以给人看不起。

1982年，是梅艳芳人生的转折点。

那一年，香港举办第一届“新秀歌星大赛”。

这个比赛在当年近3000人报名，竞争激烈，连歌神张学友，都在海选中惨遭淘汰。

梅艳芳最后则以一曲《风的季节》，如徐小凤般低沉的女中音在舞台上大放异彩，获得第一名。

评委黎小田惊讶于她的台风，问她唱歌有多久。

19岁的梅艳芳凄然一笑，不经意地回答，“14年”。

像是与人生做了一笔没人能衡量得失的交易，梅艳芳用童年14年的幸福，换来了19岁后镁灯舞台的风姿绰彩。

现在回头看看那部《胭脂扣》。

梅艳芳传神地演绎出如花的凄冷、美艳、沧桑。

但那一年，她也不过才24岁，相当于现在的95后小花。

电影《梅艳芳》预告片里，演员王丹妮还原如花这一镜头。

虽然扮相还原了。

但神韵却是相差甚远。

因为那些凄苦的往事与繁华的烟云，是从梅艳芳的记忆里，渗出她的眼眸。

绝非是演技而已。

这也难怪。

哪怕是章子怡，也在演这一角色时失了手。

如花身为头牌，当然有强大的气场。

但更深处，是她被强大包裹着的，那脆弱的自我和不渝的善良。

因为身世，所以自卑脆弱。

又因为善良，从不敢争取什么，因为多得一份，仿佛就多亏人一分。

所以哪怕最后找到了负心人，成为了女鬼的她，也绝无报复之心。

她飞蛾扑火。

她无怨无悔。

她独自归去。

绝不苛责与强求。

因为从未拥有过什么，也不敢奢求什么。

唯有随时怀着梦想。

也随时准备认命。

这些，都像梅艳芳自传曲《歌之女》唱道的：

我记起当天的一个小歌女，她声音不太娇。

唱出隐隐沧桑，她唱出空虚，但眼睛始终闪也耀。

或有天她都可叫座，她也许有天不再饿。

夏与秋与歌飘过，过了不知已过。

02

《胭脂扣》导演关锦鹏曾经说过：

“如果今日有人拍纪录片纪念梅艳芳，年轻人可能不能理解了，应该告诉他们，香港在八十年代就有LadyGaga。香港有个梅艳芳在八九十年代已经做了LadyGaga的事情，当时已经那么前卫了。”

这不是友情或客套。

梅艳芳绝对是把欧美音乐潮流引进香港的最佳代言人，自梅艳芳之后，香港演唱会开启了从“听觉”到“视觉”的转变。

当年，美国《时代周刊》更是评价她为：东方的麦当娜。

那个年代，演唱会是一位歌手是否受欢迎最直接的体现。

1987年，梅艳芳以28场跨年演唱会的次数，创下香港、乃至整个亚洲的演唱会纪录，得到了“梅廿八”的称号。

截至目前，她仍然是华人女歌手中演唱会场次的最高纪录保持者，共计292场。（香港红磡体育馆147场、世界巡回演唱会145场）

高人气、高实力下，自然也是拿奖拿到手软。

在那个张国荣和谭咏麟要轮番领取“最受欢迎男歌星大奖”的时代。

梅艳芳在“最受欢迎女歌星大奖”的宝座上一坐就是5届，成为香港乐坛当之无愧的天后巨星。

梅艳芳也是少有的，在歌唱和表演都做到顶尖的艺人。

1984年，她主演的第一部电影《缘分》，就拿到了金像奖的最佳女配。

随后的一部《胭脂扣》，更是一举斩获金像奖、金马奖、金龙奖、亚太影展四项最佳女主角大奖，成为名副其实的“四料影后”。

2015年香港公布近二十年累计票房排行榜，她在女明星里排行第三名，而这已是她逝去12年再无作品的情况下。

但哪怕是事业如此成功，梅艳芳似乎从来都是当年荔园里的那个女孩。

混迹市井，饱尝冷眼。

却始终以最大的善意和关怀回馈他人。

现下圈内明星要求豪车接送、总统套房的现象已成常态。

而当时风光无两的梅艳芳，却始终坚持和工作人员住同规格酒店，一起坐大巴。

DJ车淑梅一次采访梅艳芳，聊梅艳芳的新房子。

两人从楼下聊到楼上，客厅讲到睡房，访谈结束后才发现录音机坏了，什么都没录到。

车淑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

梅艳芳却在一旁看着她笑，抚慰她：“你怕什么，我又还没走，没录成就再录一次咯。”

一个人的性格与遭遇，有时候就是如此“怪异”。

越是在年少时遭遇磨难，最应当被人照料的人，通常长大后越是会照顾别人。

曾志伟就曾开过一句玩笑：如果你想借钱不还的话，就去找梅艳芳。

梅艳芳的姐姐更是直言：“如果你向她借钱失败，你一定是很坏的人了。”

当年，28场演唱会的最后一场，她披上黑色纱裙献唱《伤心教堂》。

边唱边泪如雨下，泣不成声。

歌迷不断高呼“不要哭，我爱你”。

人人都以为梅艳芳的哭是因为感动、因为成就，没有人知道背后的故事。

这个故事，刘培基后来写在他的自传书籍《举头望明月》里：

踏入午夜零点，28场演唱会结束。圈内外的朋友挤满了化妆间门外，等候他们的‘梅姐’换衣服去庆功。华星交给我一张支票，那是梅艳芳演唱会的尾数……当支票交到她手上，她望着我，豆大的眼泪滚流而下，我问她发生什么事，她说：“你不知道今晚外面有人追债么？”

一场演出的酬劳刚拿到手。

转眼就要拿去填为别人背上的窟窿。

但显然，梅艳芳到最后都能没改掉这个“坏毛病”。

是好是坏，没有答案。

03

梅艳芳性格豪爽，对朋友体贴。在台上是万众瞩目，风光无限。

她留恋热闹，留恋舞台。

可是外人难以发现，这是因为她难以面对一个人的落寞：

我为什么喜欢在台上，因为（在台上有）很多人陪我那种感觉，我唱歌他们会喜欢听，我做什么动作他们会喊叫、会喝彩，回到家以后很静，那种感觉很恐怖，其实我很怕一个人，很孤单的感觉。

很多时候，梅艳芳甚至一个人都难以入眠。

需要好朋友、保姆、经纪人陪伴，才能入睡。

张国荣和梅艳芳关系最为要好。

两个一起合作时，都是张国荣先把梅艳芳哄睡着，才回自己的房间。

一边，是舞台上挥洒自如、我行我素。

一边，是歌词里唱着“歌声中带着清泪，心中结欲解凭谁”。

去年伊能静因为评价梅艳芳“不幸福”，招来一片骂声。

虽然这样把梅艳芳作为反例拿出来评价，不甚恭敬。

网友也会以为什么女人要结婚生子，不可以做梅艳芳那样的大女人作为反驳。

但伊能静有句话说得不完全错：

“她一生都在寻找爱。”

梅艳芳的强大、独立、自信，感染过不少人。

但普通人的生活，平凡人的小情小爱，可能才是梅艳芳最深的向往。

梅艳芳被查出宫颈癌后，医生建议梅艳芳接受预防性的子宫切除。

但梅艳芳终究是想结婚成家的，便拒绝了医生这一提议。

梅艳芳多次谈过，自己的偶像是山口百惠。

可无奈的是，终其一生，她都没能等到那个属于她的三浦友和。

“二三十岁的时候，山口百惠是我的偶像，是我的目标，我原来肯定我的未来是这样子，26岁退出，然后30岁之前结婚，31、32岁开始有自己的儿子。现实是残酷的，我们必须要接受，我就是二十几岁的时候说不拿奖了，说完以后怎么办，奖也不拿了，爱情也没有了，嫁也嫁不出去。”

梅艳芳拍过一部电影，叫《金枝玉叶2》。

现在看来，这部电影几乎是她的半自传，甚至电影里，梅艳芳自己调侃起自己的爱情运差。

影片里，她同样饰演一位大红的女歌星：方艳梅。

和林子颖聊到爱情时。

她说：

男人喜欢别人的时候

就尽量让自己开心

女人喜欢别人的时候

就尽量让对方开心

然后呢

自己自自然然都会觉得好开心

听到林子颖为了爱情曾退出乐坛，又复出。

一切都围绕着男友旋转，但最终两人的感情还是一团糟，“一下子说好，一下子又说不好，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能让他开心。”

这时，镜头切到她满是泪痕的脸。

那时的她，或许已经不是方艳梅。

而是梅艳芳。

或许方艳梅是梅艳芳一次心声的吐露：

人生可以倒转过来吗？

用我超载的这一面，去换得不到的那一面。

在采访中，许戈辉问梅艳芳有没有哪段爱情分开会后悔的。

梅艳芳很豪爽地说，不会后悔。

但片刻后，又陷入沉思。

最后还是苦笑着，给出了一个答案：如果你重新要我再选一遍，我20岁那段，名字不讲了。

因为那时候的感情，最纯真，最鲜活

“因为那个时候我跟对方都是一样，大家都是纯真的感情，纯真的爱，每天晚上通电话两个小时，不停在讲。你回家去等他的电话的时候，心跳的那种感觉很激动，现在不会有了。”

但那个人是谁内？

被称为“世纪渣男”的日本男星近藤真彦。

在有正牌女友中森明菜的情况下交往梅艳芳，然后又劈腿松田圣子，导致中森明菜在他家中割腕自杀。

到2020年了都还能爆出丑闻，56岁的近藤真彦因出轨小25岁女社长，宣布无限期退出娱乐圈。

被伤害，被辜负。

梅艳芳痛心斩断情丝，但怨恨？

她不说，提起那段情她说的依然是怀念和不舍。

后来在和赵文卓交往期间，有记者问梅艳芳，希望赵文卓如何向你求婚？

梅艳芳的回答相当简单：

“无所谓啦。他边喝茶边求，我都无所谓。”

所求不过是平凡的幸福，当一个普通的女子。

奈何身边的一切，都要求她必须闪耀而强大：

从小是养家的重担。

成名后是歌迷的期待，越来越多的人情关系，以她的性情，不可能不竭力照顾到位。

唯独没有一个，让她安心去做自己的机会。

电影《阮玲玉》的第一人选，本是梅艳芳。

虽然后来由张曼玉出演。

但我们依然可以从中看到梅艳芳相似的心境。

影片里，阮玲玉死前，在舞会上亲吻了每一位朋友，像诉说遗言一般，欢乐交谈。

然后一个人在舞池中央，独舞迷醉。

现实中，梅艳芳在2003年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患癌后，以惊人的意志力在香港红磡连开了八场演唱会。

那时，二次化疗后，她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了流血。

但为了把最好的一面维持到最后，她不得不全程穿着纸尿裤。

演唱会的最后一场。

她穿着刘培基设计的婚纱。

诙谐又忧愁地说着最后的话：

啊，好可惜，我也曾经有数次婚纱的机会，但是自己错过了。

每一个女性的梦想，都是拥有自己的婚纱，有一个自己的婚礼。

我相信自己已经没机会了……

我是一个歌手，也是一个演员。

穿婚纱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。

但是，每次都不是属于我的。

人生，便是这样。

有些时候你预料的东西，你以为拥有的东西，偏偏没有拥有。

在生命的最后阶段，她把热爱化作绝唱，献给了舞台和粉丝。

她终于成了山口百惠，有了和她一般的告别演唱会。

也似阮玲玉，看透爱情，在生命终结前，无所顾忌地肆意绽放。

谢谢你，带给我们的梅艳芳。

对不起，我们永远欠你一个梅艳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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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助理：罐头盖的日与夜